第八十六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八十六章
那看上去年老體衰的男子獨自一人呆坐在這間風格看上去十分熱鬧繁覆的洞府門口，不住地在嘴中重覆著母親二字，若是周靈之前未曾見過他，恐怕絕然不會想到，這人就是玄清門中攜著門中至寶悄然消失的掌門淩雲。
周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許久，見他仍是一副雙目無神的模樣，好像並未察覺到她與白猙的到來，不由得輕笑一聲，嘲諷道：“喲，這是誰啊？這不是玄清門那掌門淩雲大能嗎，您老不在青池山上發號施令的，跑到這個窮山僻壤裏來做什麽？還有您這個臉，才多久沒見，怎麽就老成這樣了？誰讓您這麽操心呢？”
淩雲像是剛剛才發現周靈的存在似的擡起了頭來，使勁聚焦了一會兒眼神，好不容易把視線對準了周靈的臉，認出了眼前這是誰，他的瞳孔頓時一縮，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一般朝後仰倒，雙手胡亂地在身前擺動著。
看上去像個老瘋子，人盡可欺，軟弱無助。
周靈心裏忽然生出了一股惡念，她猛地向前疾走了幾步，狠狠地將自己的頭探到了淩雲的面前，恫嚇道：“餵，這麽怕我嗎？你看清楚了我臉沒有？我是誰啊？你說說看？”
周靈的臉靠得太近了，淩雲畏懼地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臉，嘴裏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周靈還以為淩雲還有什麽後招，結果見他這幅模樣，真的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一般，僅僅是看到她的臉就這樣的害怕，頓時失去了興致。
她緩緩地直起了身，朝著淩雲伸出了手道：“把肉芙蓉石給我吧，我也不願從你身上搶，我們都節省一點時間比較好。”
聽到肉芙蓉石的名字，淩雲終於顯出了幾分不同來，他神經質般抖動的身軀倏地停止了顫動，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畏懼以外的神色。
淩雲也如周靈一般，緩緩地仰起了自己的頭，他從淩亂頭發的縫隙中怨毒地盯著周靈，小聲說了句什麽。
周靈不耐道：“不給我就搶了？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搶這個字像是某種關鍵詞，將淩雲啟動，他抱著肚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而隨著他的動作，從他的腳下開始，無數亮光的細線發散而出，繼而蔓延到了整個山頭。
細線是靈氣流淌而成，這是一個法陣，一個覆雜的，有一整座山那麽大的法陣。
這個法陣太大太繁瑣了，隨著它的啟動，源源不斷的靈氣從淩雲身體裏流向了法陣中，淩雲的面容肉眼可見的變得更為老邁，像是身下這個法陣正在吸取他的生命力。
淩雲的身軀變得佝僂，他與周靈站在法陣的正中心，被從法陣中升起的光芒籠罩在其中，周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明明站在她身後的白猙失去了蹤跡。
淩雲看著周靈的舉動，面龐抽動，嘻嘻笑道：“你在找那個跟你一起來到這兒的妖物嗎？不著急，等我成功了，我會找到他的。”
“成功？你？”
像是被周靈不屑地眼神徹底激怒了，淩雲舉止激動地大吼大叫道：“你自己走進了法陣！我已經成功了！你馬上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中了！這個世界裏最後一個能夠活下來的人！是我！”
他顛三倒四地將這段話來回說了許多遍，周靈都沒能弄明白他的意思，她茫然地擡頭打量著籠罩在他們頭上的法陣，無數法訣密密麻麻的堆疊著，一時間周靈竟然找不到哪裏是這個法陣的薄弱點，淩雲似乎特別害怕她逃脫，設下的這個陷阱格外的覆雜。
可是，這是用來做什麽的呢？周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法陣運行的這麽一會兒，她沒有察覺到半點變化，倒是淩雲自己越發的人不人鬼不鬼，一副馬上要變做人幹的樣子。
淩雲的臉頰深深凹陷了下去，他的臉上的皺紋重重疊疊，任何人看了這樣的他，都不會將他與之前那意氣風發的玄清門掌門聯系起來，周靈這樣想著，有意刺激他道：“餵，你知道嗎？青池山被我夷為平地了，就是那種整個山頭都被削平了的夷為平地，你的玄清門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裏了，什麽仙門之首，現在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你就是其中最落魄的那一個，想不想讓我帶你回去看一看？”
淩雲滿臉懵懂，似乎沒有聽明白周靈言語中的意思，他的模樣逗笑了周靈，她嘲笑道：“淩雲啊，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你知道有多難看嗎？“
他們明明身處淩雲精心準備的法陣中，卻沒有任何異樣之事發生，除了淩雲的靈氣仍然不斷地再流出，這讓他幾乎無法保持站立。
淩雲像一根柴火棍一般軟倒在地，他手中一直好生保護著的什麽東西被他艱難地放置在某一個陣眼之中。
是一個手掌大、不斷收縮著的、像是活物一般的石頭，石頭看上去似玉非玉，有水樣的光澤在表面流轉，神異非常。
想來這就是淩雲從玄清門中帶走的肉芙蓉石了，這石頭甫一觸碰到法陣，周靈便覺得腳下傳來了一陣宛若電擊的觸感，有點刺痛，像是什麽東西要從她的腳底鉆入她的身體裏。
看來終於可以知曉淩雲耗費全部靈氣畫下的法陣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了，周靈漫不經心地左右挪動了兩步，那種觸電般酥酥麻麻的感覺仍然存在著。她冷眼看向淩雲，發覺自從他將肉芙蓉石放置在法陣中後，便雙眼翻白，徹底癱倒在地，顯然是失去了神智。
搞什麽？淩雲究竟像要做什麽，為何周靈還未領教到法陣的厲害，他便已經失去了神智。
周靈擡眼看了看頭頂上將整個天空都包裹住的法陣，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嗎？這就是曾經做主將自己困在囚籠裏八年之久的所謂神仙大能嗎？
真的很弱啊。
她朝著淩雲走了幾步，蹲下身子看著淩雲那具已經被掏空的身軀，看了一會兒，見他仍然沒有反應，周靈想了想，給淩雲輸送了一點靈氣，又輕輕推了他一把。
這一點來自周靈的靈氣是一個刺激點，淩雲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胸膛因呼吸困難而劇烈起伏著。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面前周靈的臉，繼而像是見了鬼一般，瘋狂地在自己臉上摸索著。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變化，為什麽還是我。”
“你不說清楚你到底想幹嘛，我也沒辦法告訴你為什麽啊，你說了咱們還能討論一下。”
周靈仍蹲在淩雲身旁，感受著那酥麻的電擊感，像是真的有什麽東西想要往她身體裏鉆，因為連續吸收了四顆冥海珍珠的原因，周靈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一只腳踏入了另一個世界，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像白猙所說的，成為了神，現在這個世界的種種法訣對她而言，都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
無論淩雲想對她做什麽，都像是隔著一個世界在瘙癢，完全無法對周靈造成任何傷害。
虛弱至極的淩雲也發現了這件事，徹底崩潰的他幾乎當場就散去了所有的靈氣，差一點就要化為齏粉，隕滅在法陣中。
只可惜周靈再一次朝他身上輸送了一些靈氣，她不耐煩地催問道：“你倒是說啊，說完了再死，不然我搞不明白會很難受。”
已存死志的淩雲連求死也不能，精神也開始急劇的崩潰，整個法陣像是他為自己建造的刑具，不斷地汲取著他最後一絲力量，恨不得敲骨吸髓，將他最後一絲精血也要吮吸幹凈。
周靈只能暫且用靈氣護住他的身體，卻擋不住他神智的崩塌，思索了一會兒，她伸手將地上的肉芙蓉石撿起，暫緩了法陣的運行還有淩雲的崩塌，在淩雲終於能正常的喘息後，又追問了他一次。
屬於淩雲自己的靈氣早已全數被法陣吸走，此時他身上只剩周靈渡給他的一些讓他用來茍延殘喘的靈氣，這倒是讓他恢覆了一絲清明，不是那種在他日漸崩壞後僅能在外人面前保持體面的清明，而是真正的，將他腦中那些瘋狂地囈語全部清空的清明。
淩雲久違地感受到了安靜，他耳中靜的只有法陣中二人的呼吸聲，那些不知從何時開始在他腦海中永遠也不肯停止的呼喊終於消失了。
此刻的他轉頭看向周靈，平靜道：“哦，這個法陣是用來將我的靈魂與龍卵調換的。我弟弟淩海此前想用肉芙蓉石對靈魂的吸引力，將他的靈魂放置在我的肉體中，後來當我開始崩壞時，也想用這個法陣將自己的靈魂放置到龍的身體裏。”
淩雲說著，猛地喘息了兩口，看著周靈的表情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他艱難道：“別嘲笑我了，我知道這很可笑，只是若是換了你，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理智，所有的生靈都想要活下去，我只是失敗了。”
“你現在倒是誠實，不過說實在的，要是上回在十萬大山被你捉到，搞不好你還真的能成功，那時候的我還沒有吞噬四顆冥海珍珠，跟現在很不一樣……”周靈說著說著，又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即便你將自己的靈幻轉換到了龍卵之中，恐怕也只是給祂送上一點小零嘴罷了，你與祂，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存在。”
“我知道，我這裏有一本古籍。”淩雲虛弱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古籍中記錄了第一個靈物從誕生到隕滅的所思所想，這本古籍世世代代在玄清門掌門中傳承，我們每一個都掙紮過，只是從未有過成功者，我也不過是其中再過普通的一個罷了。”
他說著，把那本泛黃的小冊子放在了周靈的手中，釋然道：“最後只能給你，也算是玄清門造的報應，你拿去看看吧。”
周靈拿著這本不知已經傳承了多少代的小冊子，隨手翻了兩頁，鄭重的收進了懷中，她又看向面前的淩雲，問道：“你快要不行了，需要我送你一程嗎？”
淩雲擺擺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他沒有再看肉芙蓉石一眼，只是靜靜地看著被法陣遮擋，因而有些失真的天空，笑道：“讓我最後享受一下清醒的感覺吧。”
“好吧。”看著淩雲形容枯槁的模樣中，那熠熠生輝的眼眸，周靈久違地生出了一絲怪異之感，她站起身來，四處打量著淩雲制造地這個覆雜的法陣，思考著是用蠻力破解為好，還是花點時間解一解。
正在思索著，忽而法陣邊緣劇烈動蕩起來，一道身影像是在用力撐開一個千鈞重的石山一般，艱難地從法陣外撕破了一道口子，出現在周靈面前。
是白猙。
他此時形容狼狽，衣衫淩亂，瞧著不如往昔一般冶艷俊美。但周靈宛若一灘黏膩墨池的心中卻像被清風吹過般，將那些陰暗見不得人的惡意吹散了一息。
她面上卻仍是淡淡地，輕笑道：“你要是再晚一點，我可就自己走出去了。”
“對不住，這個法陣有些覆雜，我雖是妖物，卻也不易解開。”白猙全部的力量都耗幹了！他哪裏不知道周靈的能耐，他知道對周靈來說淩雲這費盡心血而造的法陣不過是更大一點的琉璃罩子，打破它只需比摔碎一個杯子多一分的力氣。
但他卻無法淡然地在法陣外等待。
“辛苦啦，我們走吧。”周靈很難抑制自己嘴角的上揚，她迎著白猙走去，在兩步後停了下來。
周靈握緊了手中的肉芙蓉石，轉身看向淩雲躺著的那塊地方。
那裏已經沒有淩雲的身影了，他大概是在享受了最後一剎那清醒後，隕滅在這法陣之中了。
很難說清楚周靈此刻的心情，她楞了一小會兒，緩緩回過頭看向白猙，沖他搖了搖手中的肉芙蓉石，笑道：“等我一小會兒。”
說罷，她手中的聖物，與淩雲所有靈氣化作的法陣一起，在瞬間被她吸收殆盡。
這回她甚至保證了神智清醒，連祂的躁動都被周靈輕易地安撫了下來。
遮天蔽地的法陣消失後，周靈與白猙又重新站在了望月府前，她朝白猙伸出手，柔聲道：“走吧。”
她明明站得與剛剛位置分毫不差，白猙卻覺得她似乎離他更遠了一些。
白猙勉強笑了笑，回應了她伸出的手，在雙手交握的瞬間，他們便離開了這清秀的小山中，眨眼之間，周圍的空氣變得幹燥、熾熱，頭頂上掛著太陽熱力十足，二人像是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火爐中。
白猙的眼前是一片因反射陽光而有些刺眼的沙漠，一望無際，他此前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
他看向仍然雙手緊握著的周靈，疑惑道：“這是哪兒？”
周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鼻腔幾乎燃燒的熱力，她有片刻地失神。
而後她捏了捏白猙的手，悵然道。
“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那看上去年老體衰的男子獨自一人呆坐在這間風格看上去十分熱鬧繁覆的洞府門口，不住地在嘴中重覆著母親二字，若是周靈之前未曾見過他，恐怕絕然不會想到，這人就是玄清門中攜著門中至寶悄然消失的掌門淩雲。
周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許久，見他仍是一副雙目無神的模樣，好像並未察覺到她與白猙的到來，不由得輕笑一聲，嘲諷道：“喲，這是誰啊？這不是玄清門那掌門淩雲大能嗎，您老不在青池山上發號施令的，跑到這個窮山僻壤裏來做什麽？還有您這個臉，才多久沒見，怎麽就老成這樣了？誰讓您這麽操心呢？”
淩雲像是剛剛才發現周靈的存在似的擡起了頭來，使勁聚焦了一會兒眼神，好不容易把視線對準了周靈的臉，認出了眼前這是誰，他的瞳孔頓時一縮，像是受到了極大驚嚇一般朝後仰倒，雙手胡亂地在身前擺動著。
看上去像個老瘋子，人盡可欺，軟弱無助。
周靈心裏忽然生出了一股惡念，她猛地向前疾走了幾步，狠狠地將自己的頭探到了淩雲的面前，恫嚇道：“餵，這麽怕我嗎？你看清楚了我臉沒有？我是誰啊？你說說看？”
周靈的臉靠得太近了，淩雲畏懼地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臉，嘴裏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周靈還以為淩雲還有什麽後招，結果見他這幅模樣，真的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一般，僅僅是看到她的臉就這樣的害怕，頓時失去了興致。
她緩緩地直起了身，朝著淩雲伸出了手道：“把肉芙蓉石給我吧，我也不願從你身上搶，我們都節省一點時間比較好。”
聽到肉芙蓉石的名字，淩雲終於顯出了幾分不同來，他神經質般抖動的身軀倏地停止了顫動，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畏懼以外的神色。
淩雲也如周靈一般，緩緩地仰起了自己的頭，他從淩亂頭發的縫隙中怨毒地盯著周靈，小聲說了句什麽。
周靈不耐道：“不給我就搶了？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搶這個字像是某種關鍵詞，將淩雲啟動，他抱著肚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而隨著他的動作，從他的腳下開始，無數亮光的細線發散而出，繼而蔓延到了整個山頭。
細線是靈氣流淌而成，這是一個法陣，一個覆雜的，有一整座山那麽大的法陣。
這個法陣太大太繁瑣了，隨著它的啟動，源源不斷的靈氣從淩雲身體裏流向了法陣中，淩雲的面容肉眼可見的變得更為老邁，像是身下這個法陣正在吸取他的生命力。
淩雲的身軀變得佝僂，他與周靈站在法陣的正中心，被從法陣中升起的光芒籠罩在其中，周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明明站在她身後的白猙失去了蹤跡。
淩雲看著周靈的舉動，面龐抽動，嘻嘻笑道：“你在找那個跟你一起來到這兒的妖物嗎？不著急，等我成功了，我會找到他的。”
“成功？你？”
像是被周靈不屑地眼神徹底激怒了，淩雲舉止激動地大吼大叫道：“你自己走進了法陣！我已經成功了！你馬上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中了！這個世界裏最後一個能夠活下來的人！是我！”
他顛三倒四地將這段話來回說了許多遍，周靈都沒能弄明白他的意思，她茫然地擡頭打量著籠罩在他們頭上的法陣，無數法訣密密麻麻的堆疊著，一時間周靈竟然找不到哪裏是這個法陣的薄弱點，淩雲似乎特別害怕她逃脫，設下的這個陷阱格外的覆雜。
可是，這是用來做什麽的呢？周靈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法陣運行的這麽一會兒，她沒有察覺到半點變化，倒是淩雲自己越發的人不人鬼不鬼，一副馬上要變做人幹的樣子。
淩雲的臉頰深深凹陷了下去，他的臉上的皺紋重重疊疊，任何人看了這樣的他，都不會將他與之前那意氣風發的玄清門掌門聯系起來，周靈這樣想著，有意刺激他道：“餵，你知道嗎？青池山被我夷為平地了，就是那種整個山頭都被削平了的夷為平地，你的玄清門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裏了，什麽仙門之首，現在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你就是其中最落魄的那一個，想不想讓我帶你回去看一看？”
淩雲滿臉懵懂，似乎沒有聽明白周靈言語中的意思，他的模樣逗笑了周靈，她嘲笑道：“淩雲啊，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你知道有多難看嗎？“
他們明明身處淩雲精心準備的法陣中，卻沒有任何異樣之事發生，除了淩雲的靈氣仍然不斷地再流出，這讓他幾乎無法保持站立。
淩雲像一根柴火棍一般軟倒在地，他手中一直好生保護著的什麽東西被他艱難地放置在某一個陣眼之中。
是一個手掌大、不斷收縮著的、像是活物一般的石頭，石頭看上去似玉非玉，有水樣的光澤在表面流轉，神異非常。
想來這就是淩雲從玄清門中帶走的肉芙蓉石了，這石頭甫一觸碰到法陣，周靈便覺得腳下傳來了一陣宛若電擊的觸感，有點刺痛，像是什麽東西要從她的腳底鉆入她的身體裏。
看來終於可以知曉淩雲耗費全部靈氣畫下的法陣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了，周靈漫不經心地左右挪動了兩步，那種觸電般酥酥麻麻的感覺仍然存在著。她冷眼看向淩雲，發覺自從他將肉芙蓉石放置在法陣中後，便雙眼翻白，徹底癱倒在地，顯然是失去了神智。
搞什麽？淩雲究竟像要做什麽，為何周靈還未領教到法陣的厲害，他便已經失去了神智。
周靈擡眼看了看頭頂上將整個天空都包裹住的法陣，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嗎？這就是曾經做主將自己困在囚籠裏八年之久的所謂神仙大能嗎？
真的很弱啊。
她朝著淩雲走了幾步，蹲下身子看著淩雲那具已經被掏空的身軀，看了一會兒，見他仍然沒有反應，周靈想了想，給淩雲輸送了一點靈氣，又輕輕推了他一把。
這一點來自周靈的靈氣是一個刺激點，淩雲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胸膛因呼吸困難而劇烈起伏著。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面前周靈的臉，繼而像是見了鬼一般，瘋狂地在自己臉上摸索著。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變化，為什麽還是我。”
“你不說清楚你到底想幹嘛，我也沒辦法告訴你為什麽啊，你說了咱們還能討論一下。”
周靈仍蹲在淩雲身旁，感受著那酥麻的電擊感，像是真的有什麽東西想要往她身體裏鉆，因為連續吸收了四顆冥海珍珠的原因，周靈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一只腳踏入了另一個世界，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像白猙所說的，成為了神，現在這個世界的種種法訣對她而言，都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
無論淩雲想對她做什麽，都像是隔著一個世界在瘙癢，完全無法對周靈造成任何傷害。
虛弱至極的淩雲也發現了這件事，徹底崩潰的他幾乎當場就散去了所有的靈氣，差一點就要化為齏粉，隕滅在法陣中。
只可惜周靈再一次朝他身上輸送了一些靈氣，她不耐煩地催問道：“你倒是說啊，說完了再死，不然我搞不明白會很難受。”
已存死志的淩雲連求死也不能，精神也開始急劇的崩潰，整個法陣像是他為自己建造的刑具，不斷地汲取著他最後一絲力量，恨不得敲骨吸髓，將他最後一絲精血也要吮吸幹凈。
周靈只能暫且用靈氣護住他的身體，卻擋不住他神智的崩塌，思索了一會兒，她伸手將地上的肉芙蓉石撿起，暫緩了法陣的運行還有淩雲的崩塌，在淩雲終於能正常的喘息後，又追問了他一次。
屬於淩雲自己的靈氣早已全數被法陣吸走，此時他身上只剩周靈渡給他的一些讓他用來茍延殘喘的靈氣，這倒是讓他恢覆了一絲清明，不是那種在他日漸崩壞後僅能在外人面前保持體面的清明，而是真正的，將他腦中那些瘋狂地囈語全部清空的清明。
淩雲久違地感受到了安靜，他耳中靜的只有法陣中二人的呼吸聲，那些不知從何時開始在他腦海中永遠也不肯停止的呼喊終於消失了。
此刻的他轉頭看向周靈，平靜道：“哦，這個法陣是用來將我的靈魂與龍卵調換的。我弟弟淩海此前想用肉芙蓉石對靈魂的吸引力，將他的靈魂放置在我的肉體中，後來當我開始崩壞時，也想用這個法陣將自己的靈魂放置到龍的身體裏。”
淩雲說著，猛地喘息了兩口，看著周靈的表情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他艱難道：“別嘲笑我了，我知道這很可笑，只是若是換了你，也很難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理智，所有的生靈都想要活下去，我只是失敗了。”
“你現在倒是誠實，不過說實在的，要是上回在十萬大山被你捉到，搞不好你還真的能成功，那時候的我還沒有吞噬四顆冥海珍珠，跟現在很不一樣……”周靈說著說著，又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即便你將自己的靈幻轉換到了龍卵之中，恐怕也只是給祂送上一點小零嘴罷了，你與祂，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存在。”
“我知道，我這裏有一本古籍。”淩雲虛弱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古籍中記錄了第一個靈物從誕生到隕滅的所思所想，這本古籍世世代代在玄清門掌門中傳承，我們每一個都掙紮過，只是從未有過成功者，我也不過是其中再過普通的一個罷了。”
他說著，把那本泛黃的小冊子放在了周靈的手中，釋然道：“最後只能給你，也算是玄清門造的報應，你拿去看看吧。”
周靈拿著這本不知已經傳承了多少代的小冊子，隨手翻了兩頁，鄭重的收進了懷中，她又看向面前的淩雲，問道：“你快要不行了，需要我送你一程嗎？”
淩雲擺擺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他沒有再看肉芙蓉石一眼，只是靜靜地看著被法陣遮擋，因而有些失真的天空，笑道：“讓我最後享受一下清醒的感覺吧。”
“好吧。”看著淩雲形容枯槁的模樣中，那熠熠生輝的眼眸，周靈久違地生出了一絲怪異之感，她站起身來，四處打量著淩雲制造地這個覆雜的法陣，思考著是用蠻力破解為好，還是花點時間解一解。
正在思索著，忽而法陣邊緣劇烈動蕩起來，一道身影像是在用力撐開一個千鈞重的石山一般，艱難地從法陣外撕破了一道口子，出現在周靈面前。
是白猙。
他此時形容狼狽，衣衫淩亂，瞧著不如往昔一般冶艷俊美。但周靈宛若一灘黏膩墨池的心中卻像被清風吹過般，將那些陰暗見不得人的惡意吹散了一息。
她面上卻仍是淡淡地，輕笑道：“你要是再晚一點，我可就自己走出去了。”
“對不住，這個法陣有些覆雜，我雖是妖物，卻也不易解開。”白猙全部的力量都耗幹了！他哪裏不知道周靈的能耐，他知道對周靈來說淩雲這費盡心血而造的法陣不過是更大一點的琉璃罩子，打破它只需比摔碎一個杯子多一分的力氣。
但他卻無法淡然地在法陣外等待。
“辛苦啦，我們走吧。”周靈很難抑制自己嘴角的上揚，她迎著白猙走去，在兩步後停了下來。
周靈握緊了手中的肉芙蓉石，轉身看向淩雲躺著的那塊地方。
那裏已經沒有淩雲的身影了，他大概是在享受了最後一剎那清醒後，隕滅在這法陣之中了。
很難說清楚周靈此刻的心情，她楞了一小會兒，緩緩回過頭看向白猙，沖他搖了搖手中的肉芙蓉石，笑道：“等我一小會兒。”
說罷，她手中的聖物，與淩雲所有靈氣化作的法陣一起，在瞬間被她吸收殆盡。
這回她甚至保證了神智清醒，連祂的躁動都被周靈輕易地安撫了下來。
遮天蔽地的法陣消失後，周靈與白猙又重新站在了望月府前，她朝白猙伸出手，柔聲道：“走吧。”
她明明站得與剛剛位置分毫不差，白猙卻覺得她似乎離他更遠了一些。
白猙勉強笑了笑，回應了她伸出的手，在雙手交握的瞬間，他們便離開了這清秀的小山中，眨眼之間，周圍的空氣變得幹燥、熾熱，頭頂上掛著太陽熱力十足，二人像是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火爐中。
白猙的眼前是一片因反射陽光而有些刺眼的沙漠，一望無際，他此前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
他看向仍然雙手緊握著的周靈，疑惑道：“這是哪兒？”
周靈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鼻腔幾乎燃燒的熱力，她有片刻地失神。
而後她捏了捏白猙的手，悵然道。
“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